凝望文化宮
2014年我在法國游覽,親見了巴黎歌劇院,這是世界上最豪華的歌劇院,從外觀上幾乎就可一眼看出。它將古希臘羅馬式柱廊、巴洛克等幾種建筑形式完美地結合在一起,規模宏大,精美細致,是拿破侖三世典型建筑之一。一路上巴士車都在播放電影《虎口逃生》,英國傘兵降落到其頂上的名場面讓人難忘,也就讓人對這座在國內并不為人所關注的劇院一下子有了期待感。不得不說,電影很好看,歌劇院也值得一贊。但我卻從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在心里反復比較著我家鄉的一座地標式建筑——錦州市工人文化宮。
也許這樣的比較來得有些莫名,但確是我當時內心最真實的反映。從規模上來說,工人文化宮并不遑多讓。巴黎歌劇院的總面積是11237平方米,而工人文化宮的總面積是10000平方米。巴黎歌劇院之所以聞名遐邇,與它的豪華不無關系,但是從人文情感上來說,能夠凝聚起一個城市的人群對文化、愛情乃至政治的托付,便是他們最大的共通之處。
工人階級作為新中國的領導階級,有著無尚的光榮和至高的政治地位。錦州是一座老牌的工業城市,新中國時期,第一條錦綸、第一根晶體二極管、第一枝塑料花都誕生于錦州,甚至因為在工業學大慶中的突出成績,被國務院命名為“學大慶石油化工新興工業城市”。也許正是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錦州第一個以“工人”命名的大型文化場館設施于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末開始修建并于1960年投入使用,開始了它服務工人階級的偉大使命——這是一座有著歷史年代感的建筑,它巋然矗立在錦州最繁華的中心腹地解放路,設計完全是典型的前蘇聯建筑風格,檐口、墻角、勒角層次分明,內部空間開闊,它一出現便以莊嚴、恢宏的氣質引人側目,并且至今仍是地標性建筑,——而且,它至尊的地位還體現在60多年來,雖有先后出現的專業院團場館、會務中心,但都無法捍動它在錦城人心中的地位,無論是政治會議還是文化演出,無論是電影休閑還是商業展演,它都是場地的首選,這不能不說是一種現象。
說到文化,《易經·賁卦》的象辭給出了很好的解釋:“剛柔交錯,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而化之需要的是潛移默化,中國文化講究文以載道,所以傳統戲曲中透露著為人處世的人生哲理,嘻笑怒罵中鞭策著道德人文。——這就是老百姓所喜聞樂見又容易接受的藝術形式。不僅中國,在世界上的很多國家,劇院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存在。音樂會、歌舞劇、話劇等舞臺形式的藝術演出,都要依托劇院這個載體得以完成,而藝術又是生活的重要點綴乃至陶冶。據說德國的法蘭克福歌劇院是二戰之后由當地富人自發捐資復建的,當時政府認為大批設施待建,并不宜先建娛樂場所,而當地人認為生活不能沒有藝術,于是就自發復建起來,至今仍矗立在那里,不僅成為當地的精神象征,還被親切地稱為“人民歌劇院”。所以,一座工人文化宮的出現不僅是文化的需要,也是政治的選擇和百姓的所求。家鄉錦州并非一二線城市,但錦州當時建起的這座工人文化宮,卻有著一二線城市的高大上。它以其不凡的氣魄折射了錦州這座工業城市、英雄城市之外的文化屬性與文化高度,并一度被評為“全國先進文化宮”。它成為國家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有機組成部分,是維護職工精神文化權益的重要載體,也是錦州市委、市政府大型會議接待服務的定點單位。健身休閑、娛樂趣味是工人們的福利,但此外,它顯然更多地承載了文化事業在錦城的開花結果。
每當文化演出之時,全市的市民就涌向這里,品評、欣賞、沉醉、琢磨。然后把藝術的種子在下一代身上培植。那時候,工人文化宮里的興趣班也網羅了全市最好的藝術教育人才。錦州的京、評劇團當時在全國都有著響當當的名號,培養了一批如陳桂秋、李曉梅、姚撼岳、李玉棠這樣的人民藝術家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繼承人。而工人文化宮也在一次次的展演中,見證了本土藝術家們為藝術付出的辛勞與收獲的榮光。錦州人還把有著滿族傳奇特色的故事搬上舞臺,多次斬獲全國、省級大獎的新編京劇《酒魂》《遼宮粉黛》等,在走出錦州之前都要先在這里宴饗家鄉的觀眾。有了演戲的舞臺,錦州人就有了看戲的土壤。都說錦州人懂戲,每一次叫好鼓掌都在點上,近十多年來工人文化宮依托商業演出,多次邀請國家級大腕兒、劇團來錦獻藝,中國京劇院的老生演員張建國還創造了在文化宮的舞臺上因為觀眾太過熱情、不得不四次返場謝幕的佳話。如果說錦城的文藝事業繁花似錦,那么工人文化宮更像是一座花園,一張底片,承載,記錄,傳播。
許多老錦州人還記得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文化宮播放的夜場電影,往往是通宵循環播放。一位前輩跟我講過,他的兒子還是少年時,有一天晚上拿了兩元錢說坐公交車去同學家玩,結果一夜未歸。第二天家人詢問,孩子說半路看到文化宮上映電影,身上的錢剛好夠買票就買了一張進去看,誰知電影太好看,而且他不出文化宮影院還可以看下一場循環,結果他把這部電影一連看了三遍。沒錢坐車的他后半夜就睡在電影院里,早上趁天亮徒步回家。此后這個孩子經常寫一些影評類文章,偶爾會在報紙上發表,高考的時候他如愿報考了北京電影學院的編劇專業。我常常想,他對電影藝術的萌芽也許就始于那個奇妙之夜的津津有味吧?而點燃這希望火種的,又何嘗不是文化宮那極具包容性的觀影規矩呢?
我第一次走進文化宮的記憶緣于20年前,剛剛大學畢業的我考進日報社成為要聞部的一名記者,當年的“兩會”在文化宮召開,跟會的我天天跑文化宮,這樣的“大事”全市上下都很重視,帶我的老記者也教我很多經驗與規矩,而在那種嚴肅嚴謹的氛圍下,我第一次近距離地看著主席臺上的代表團成員發言、決議、表決,見證新一屆人大、政協領導班子和新市長的選舉產生,新鮮感并未隨著年齡的漸長而遠去,反而越來越清晰地烙印在記憶里。后來,我參與過幾屆新春團拜會的撰稿工作,更在這個場館里見識到全體工作人員的一絲不茍與訓練有素,心中自然對文化宮也有了別樣的親切。是的,每一個錦州人提起文化宮都有著不一樣的情愫和或多或少的聯系,比如表哥,就是因為一場電影在這里與表嫂結緣,表哥說,像他們這些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市里出生的人的愛情里,幾乎都有文化宮的影子。
當把經濟指標擺在第一位時,商業的浸染就會無孔不入。十多年前,文化宮門前廣場上常常有外地的書商、瓷器商人搞展銷,而文化宮樓頂上也有了巨型彩屏廣告在二十四小時變換播出。每次路過這里,看著布滿廣告燈與空調外機的墻壁,我有點想不起來它的模樣,似乎只有門前的那些羅馬柱能夠召示它的莊嚴。要知道,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工人文化宮與張作相官邸、御園、偽滿錦州市省公署大樓、原錦縣鐵路局新筑工事、國民黨時期中央銀行等六處建筑曾被省、市有關部門聯合評定為“錦州市第一批近代優秀建筑”。
去年,文化宮開始了大規模改造,改造的主要方向就是清理這些雜亂的樓體廣告,恢復它本來的面貌并進行保護性的內外修繕。歷經數月時間,錦城人再一次看清了它的原貌,沒有了廣告牌遮擋的文化宮更像一座文化的殿堂,蘇式建筑的古樸一如往昔;會場內的改造更加便民而時尚,就連走廊里張掛多年的曾到訪文化宮的名人海報也不見了,代之以錦州的大美河山,文化自信的氣息撲面而來。文化宮主任張家朋如數家珍般地向我們介紹文化宮輝煌的過去與未來的矚望,它曾創造錦州十數個第一:第一批近代優秀建筑,第一座現代化功能設施完備的大會堂,第一座數字電影城誕生之地,第一座獨家承辦國內外大型文化演出活動的劇場……看著這位極富文化情懷的當家人,我想起了故宮博物院前院長單霽翔在2013年接待時任法國總統奧朗德時,令人關閉午門,禁止總統車隊進入的軼事。最終,總統在故宮午門前下車步行進入,他因為這次被阻得以見識故宮午門的巍峨并被深深震撼。此后,外賓參觀故宮均在午門外下車。單霽翔說:“我們的文化是有尊嚴的,我們的觀眾,是應該享受平等的文化待遇的。”
撫平滄桑,洗盡鉛華,還文物式的建筑以它本來的面貌,這是錦州文化地標的尊嚴,也是錦州文化的尊嚴。
花甲之年的工人文化宮,它不曾老,它還有無限的可能,它將在懂它的人們手中,煥發新的青春。
作者:徐凌霄,青年詞人,從事文化傳播事業。酷愛傳統文化,幼從父徐長鴻先生習詩文,及長拜津門曹長河先生攻詞,2013年被中華詩詞學會提名評選第二屆“譚克平”杯青年詩詞獎,入選年度十大詩人。現為中華詩詞學會會員,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錦州市詩詞學會理事、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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